在云陽,總能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穿梭忙碌。她時而出現在非遺繩編培訓講堂,耐心授課;時而現身街頭巷尾集市,售賣手工藝品;又或是奔波在溝通無障礙設施建設的路上。她,就是56歲的李小林,與輪椅相伴四十余載,以一雙巧手,“編織”出精彩不凡的人生,不僅撐起家庭,更為殘疾朋友帶來希望,推動著縣城無障礙環境建設不斷進步。

命運的繩索:困住身體 縛不住求生之心
李小林的人生轉折,始于懵懂童年。八歲那年,一場突如其來的背部劇痛打破了她原本奔跑跳躍的快樂生活,被診斷為骨髓炎。手術帶來的意外后果——背部神經損傷,導致胸椎骨折、高位截癱,從此,她的世界被禁錮在輪椅之上。

“那時候還感覺不到,媽媽背我,那時候還小……”回憶起初,李小林的語氣平靜,卻勾勒出辛酸畫面。母親是她最初的依靠,背著她四處求醫。北京協和醫院、成都華西醫院、江蘇各大醫院……足跡遍布全國,可換來的都是“沒效果”的絕望答復。希望在一次次奔波中漸漸熄滅,生活的重壓卻隨年歲增長愈發沉重。

“隨著年齡增長,獨立生活成了必須面對的現實。”而母親的離世更是人生艱難關卡。那時,他們住在云陽南溪鎮,“出門有門檻,還有幾坡梯坎,才上得到公路”。沒有電動輪椅的年代,全靠雙手推著沉重輪子前行。為了謀生,她用桿子綁在車上,掛起鉤織的裙子,在街頭艱難守望生計。

高位截癱帶來的痛苦如影隨形。“二便”失禁,大熱天得穿紙尿褲;無法久坐,坐久了長褥瘡,一個簡單動作都要耗費巨大心力。然而,在這沉重命運繩索捆綁下,李小林求生意志破土而出。在成都,她與母親看到一臺編織機,咬牙買下,在母親鼓勵下,一點一點學,開啟與繩編相伴的生涯。
這一編,就是近四十年。
希望的編織:雙手“鉤”出的價值與傳承
在云陽縣青龍街道和泰醫院渝馨家園非遺繩編培訓班里,李小林是坐在講臺上的老師。她的面前,擺放著精美的鉤針玫瑰花、時尚的編織包包、古樸的麻繩花籃。學員們圍坐四周,神情專注。這其中,很多是和她一樣的殘疾人。

“只能靠雙手來維持生活?!边@是李小林生活的真實寫照。她的工作模式根據身體條件“量身定制”:上午在渝馨家園工作間坐著操作半天,下午便回床上躺著工作,以緩解臀部壓力。床邊總放著堆滿毛線和半成品的小桌子,即便躺著,雙手也從未停歇,玫瑰花、小葫蘆、各種花樣杯墊……一件件精美工藝品在特殊“工位”誕生。
繩編對李小林而言,不僅是謀生手段,更是情感寄托和自我價值體現。她善于觀察市場,看大眾喜歡什么就勾什么,太陽花、時尚包包,用基礎針法組合鉤織出五十多種品種。

這份手藝,真切地改變了她的家庭?!巴ㄟ^我的手工改變了我的家庭收入,把娃兒都培養出來了。”她的話語里帶著自豪。她記得有一年大年初一,家人都勸她休息,她卻堅持出攤,那天賣手鏈收入了兩三百元。點滴積累撐起雙殘家庭尊嚴,也培養出上大學的孩子。

為擴大非遺繩編技能影響力,帶動更多殘疾人走向社會,2024 年,云陽縣殘聯幫助李小林成立繩編工作室,并聘任其為殘疾人技能培訓講師?!拔蚁氚牙K編傳承給和我一樣的人,讓他們也能憑技藝改善生活?!彼翢o保留地將技藝傳授給殘疾朋友,理解他們的困難。

學員管貞易從完全不會到能獨立勾出玫瑰花,喜悅和成就感感染著每個人。同為殘疾人的譚詩梅學習五天后,對李小林充滿敬佩:“她上課時,長期穿尿不濕,每天堅持那么久,意志值得我們學習,是我們的榜樣!”李小林說:“讓殘疾朋友生活更好,自己掙錢價值不一樣,要實現個人價值?!彼齻魇诘牟粌H是手藝,更是自強信念和開啟新生活的鑰匙。
無障礙的“推手”:駛出小我 推動城市文明進步
李小林的世界,并不只在工作和家庭的方寸之間。因為切身感受到輪椅出行的種種不便,她將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公共空間,成了一名無障礙環境建設的積極推動者。

“因為我是坐輪椅車,上手方便,只能靠雙手來維持生活?!边@句樸實的話,是她行動的初心。她深知,“一步梯坎,我們比登天都難?!痹?,云陽縣公交車對輪椅人士可望不可即,“看到公交車一輛又一輛,我們無法上去”。

改變始于不懈努力。她和丈夫關掉賴以生存的門市,親自前往重慶,帶回無障礙公交車概念和樣本,反復向殘聯、市政等部門反饋訴求?!斑@么多年我是花了很多心血的。一直跟市政溝通,每個坎要達到什么標準,我都親自去聯系?!彼呐]有白費。在李小林的持續呼吁下和云陽縣委縣政府和各級各部門持續努力下,2021年,云陽縣成功創建全國無障礙建設示范城市,為云陽縣如期建成人居環境卓越城市打下堅實基礎。

2022年,云陽首批投入兩臺無障礙公交車,通過云陽縣政協、縣殘聯、縣交通運輸委、縣慈善會持續協同聯動,截至目前,云陽無障礙公交車已達到24輛,覆蓋城區主要公交線路。
“在周邊縣城還沒有無障礙公交車,云陽的無障礙公交車……在整個重慶市來說的話是數一數二的?!碧崞鸪晒钚×譂M是欣慰和自豪。這24臺公交車,不僅方便了殘疾人,也對老年人、推嬰兒車的家長帶來了極大的便利。

她的工作方法細致而務實——“我是給每個無障礙通道的梯坎拍成照片,寫上說明,這個地方要整改無障礙通道”。如今,云陽在無障礙環境建設上走在了前列,“周邊的區縣都跑到我們云陽來學習”。但她并未停下腳步,現在的目標是“盡量鄉鎮也推動無障礙公交車使用,鄉鎮的殘疾朋友比我們更困難”。

【記者手記】
采訪結束時,李小林談及未來,眼神堅定。她既是會因雨天打滑、坡道難行而煩惱的普通人,也是會因一朵玫瑰花誕生、一個學員進步、一條無障礙通道建成而歡欣的奮斗者。
從求醫無門的殘疾少女,到自強不息的手工藝人,再到授人以漁的傳承導師、無障礙環境的積極推動者,李小林在輪椅上,用近四十年的時光,一步一步“推”出了自己的滾燙人生。她就像她手中編織的麻繩,看似柔弱,卻堅韌無比,將苦難搓捻成絲,編織出充滿希望與力量的物件,溫暖著自己,也照亮著他人前行的路。
云陽報第20200806期
